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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定青山谋新路——青海草原生态畜牧业变革记

2017年01月12日 09:33   来源:农民日报   

  本报记者宋修伟高杨郜晋亮李飞

  清洌的水从三江源头汩汩流出,滋润着神州大地,养育着遍野牛羊。昆仑山下,青海湖畔,作为我国五大牧区之一的青海,却曾因人草畜矛盾突出,一度超载过牧导致草原退化,面临着保护生态与持续发展的巨大挑战。

  8年前,青海以保护生态为出发点,以牧民增收为落脚点,战略性地选择了发展草地生态畜牧业;8年间,青海人创新农牧业组织、生产和资源利用方式,探索出一条生态与生产双赢的道路,在资源与环境双重约束下,促进了农牧民稳定增收。

  厚厚的雪覆盖了青山绿草,忙碌一年的牧民们将牲畜赶进了“冬窝子”。记者踏上青海高原,来到牧民身边,听他们讲述草原上最震撼人心的故事。

  从超载放牧到生态养殖——发展路子变了

  青海最大的价值在生态、最大的责任在生态、最大的潜力也在生态。青海畜牧业必须走尊重生态环境、尊重发展规律的路子

  大美青海,犹如画境。生态文明处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突出位置,青海尤其如此。这里是长江、黄河、澜沧江等大江大河的发源地及水源涵养区,被称为“中华水塔”,是我国生态安全的重要屏障。青海的生态关乎中华民族长远大计和永续发展——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

  然而青海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却非常严峻。上世纪80年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调动了牧民积极性,青海草地畜牧业取得了长足发展。然而,随着牧业人口不断增加,在传统畜牧业生产方式下,人草畜矛盾日益突出,草地资源无法承载牧民持续增收的需要,90%以上出现不同程度的退化、沙化,局部地区甚至失去了支撑畜牧业发展的基础。

  畜牧业是藏区传统支柱产业,是农牧民赖以生存的基础产业和主要收入来源。青海要实现同步小康,必须解决畜牧业发展问题。随之而来的,怎样发展就成为摆在决策者面前的最大课题。

  立足于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理念,青海省委、省政府提出了建设全国生态文明先行区的发展战略,力争实现生态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相统一。在此基础上,青海农牧部门在总结多年草地生态保护与建设经验基础上,于2008年创新提出发展“草地生态畜牧业”的战略方向。

  新抉择基于新认识。青海省农牧厅厅长张黄元解释道:“一方面,我们对青海省生态地位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另一方面,传统畜牧业组织方式、生产方式和资源利用方式深刻变革的条件越来越成熟。”

  草地生态畜牧业,从此走进青海农牧民的生产和生活。

  从分散经营到股份合作——组织方式变了

  解决超载过牧,核心在以草定畜、草畜平衡,关键是发展生态畜牧业合作社。通过股份制改造,让资源变股权、资金变股金、农牧民变股东,实现了减畜增收

  人草畜矛盾长期束缚青海畜牧业发展。1980年至2009年间,青海牧业人口增加近19万人,达到75万人;人均占有草场减少335亩,降低32%,人均饲养牲畜由35个羊单位减至22个;中度以上退化草原面积3亿多亩,差不多相当于三分之一个青海。

  “解决这个矛盾唯有以草定畜。”在青海省农牧厅畜牧业处处长王会林看来,草畜平衡是发展草地生态畜牧业的核心。草原有多大承载量,就养多少牲畜,借助科学高效的养殖技术,最大程度减轻生态负担,还草原一个健康“机体”。

  显然,要达到这个目标,靠一家一户的分散经营不可能做到,以生态畜牧业合作社为依托,提高组织化程度、实现适度规模经营成为必由之路。

  发展初期,青海在牧区每个村集中力量打造一家生态畜牧业合作社,并鼓励多种方式经营。一时间,股份制、联户制、代牧制、大户制等多种生态畜牧业经营模式像草原上的格桑花次第绽放。但究竟哪一种才是最适合、最有效的模式呢?多年的探索实践证明,股份制合作社最能将分散的牧民组织起来,最能将牧民与合作社的利益联结起来。

  从西宁驱车4个小时,记者来到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拉格日村。这个纯牧业村地处三江源生态保护核心区,自然条件恶劣,资源十分有限。受超载过牧影响,2010年时,全村人均纯收入仅为2512元,是一个典型的贫困村。

  拉格日村二社原社长俄多心里清楚:齐心合作才能共同富裕。2011年,在很多人不解的目光中,俄多抓住全省大力发展生态畜牧业合作社的契机,组织全社36户217人成立了拉格日村专业合作社。

  借助建设全国草地生态畜牧业试验区的“东风”,青海从2014年开始,加大了对生态畜牧业合作社股份制改造的力度。同年,泽库县农牧局被确定为拉格日村的联系帮扶单位,时任局长周先加任村第一书记,拉格日合作社开始走上了股份制改造的道路。

  改造包括以牲畜土地折价入股、草场随畜计价流转、劳力专业分工、生产指标量化、用工按劳取酬、利润按股分红等一系列内容。具体而言,拉格日合作社采取以现金、实物的方式入股,500元计一股,牧畜、草场等实物评估折现后入股,详细规定了7种牧畜和4种草场的折现办法。改造后,目前合作社共有股份47634股,折现2381.7万元。

  通过全方位改造,农牧民的生产资料量化为股份,资金变为股金,更关键的是将习惯于分散游牧的农牧民组织起来,变成了合作社股东。

  近5年,一批产权明晰、生产和经营模式现代的生态畜牧业合作社如雨后春草般在青藏高原上竞相涌现,现代畜牧业体系在青海基本确立起来。

  依托合作社,草地生态畜牧业迅速发展。拉格日村根据自身环境资源承载能力,划分出牦牛高效养殖及良种繁育组、藏羊高效养殖及良种繁育组,建立了特色草地畜产品生产基地。以草定畜,该村近3年共减畜3332个羊单位,实现草畜平衡面积8.1万亩,生态环境明显好转。

  如今,全村牧民几乎都加入了合作社,入社率、资金入股率、资源整合率接近100%。通过发展生态畜牧业、拓展二三产业,牧民实现了减畜增收。2012年到2016年,合作社累计分红超过1400万元。2015年底全村人均纯收入8750元,其中约74%来自合作社分红。原有的76户贫困户如今已全部脱贫。

  生态畜牧业合作社已然成为青海农牧区经济发展动力转换的重要引擎。

  从靠天养畜到科学饲养——生产方式变了

  调整种植结构,解决饲草供应短缺问题;联合科研创新,补齐繁育养殖技术短板,青海草地生态畜牧业的生产方式完成蜕变

  青海是畜牧业大省,却不是强省。“大而不强”的主要原因是受制于传统畜牧业的生产方式,技术水平不高、经营相对粗放、产业链较短等。

  从组织方式变革到生产方式改变,机制、体制要突破,利益要调整,每一项改革都是“硬骨头”。“要用改革的精神破解发展中遇到的难题。”张黄元说,发展生态畜牧业是全省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关键,是一个不断推进、不断创新的过程,也只有创新才能为发展提供不竭的动力。

  生态畜牧业合作社的发展,为打破体制机制束缚找到了突破口,为实现规模化生产、集约化经营提供了可能。生产资料重新整合,倒逼劳动力合理分工,新的组织形式实现了规模化放牧,只需要少部分“放牧能手”参与即可,让大多数牧民结束“逐草而居”的生活成为可能。

  海西州天峻县梅陇村是草地生态畜牧业试点建设最早的地方之一,因探索出了“梅陇模式”而成为全省的样板。村里原有劳动力128人,目前从事畜牧业的只有62人。

  拉格日村也将养殖及良种繁育组以外的219名劳动力,按所受再教育再培训技能重新分工。他们或开出租车,或推销畜产品,或进入工厂务工等。

  从梅陇村到拉格日,再到青海整个牧区,畜牧业集约化经营后,生产方式的变革必须补齐饲草料供应和养殖科技两块短板。

  饲草料是畜牧业的基础。近年来,青海省加大政策扶持力度,鼓励各类经营主体采取有偿转让租赁的方式,开展饲草规模种植和牧草良种基地建设。

  在饲草大县西宁市湟源县,记者在三江一力农业集团有限公司的饲草仓库看到,里面堆满了用白色牧草膜包裹的大捆营养保鲜草。这种草经过微生物发酵,被牧民们形象地称为“面包草”。

  “食用优质牧草,牲畜能有效增加体重,提高肉的品质,更主要是节省精饲料。”湟源县农牧局局长严卓才把账算得清清楚楚,“每增加1公斤青贮草可减少1斤精饲料投喂。算下来,奶牛每年可节本2600多元,肉牛育肥期节约600多元、肉羊节约80多元。同时,种植一亩地的牧草比种青稞能增收三四百元”。

  2015年,湟源县被农业部确定为粮改饲发展草食畜牧业试点县,享受每青贮一吨饲草补助60元的扶持政策。通过大力调整种植结构,该县目前耕地饲草种植面积达到20万亩,超过耕地总面积的2/3。此外,青海还不断加大饲草集中连片基地建设,“草畜联动”的机制基本形成,解决了牲畜“夏壮、秋肥、冬瘦、春死”的恶性循环。

  科技是畜牧业发展的又一“短板”。2013年,青海农牧部门联合科研院校,共同研究藏羊高效养殖技术。通过对2月龄羔羊强制断奶,之后进行4个月全舍饲育肥,繁活率能提高5%,羔羊6月龄活重比传统饲养提高近20公斤;对母羊进行科学补饲,在枯草期失重比传统放牧减少8公斤。这项技术在海北藏族自治州18个生态畜牧业合作社的1万只母羊中示范推广后,经测算可比传统放牧每只羊增收200多元。

  合作社为推广良种繁育及科学高效养殖技术提供了重要载体。拉格日合作社试验示范了藏羊2年3胎繁育技术,牦牛1年1胎技术示范推广也已全面展开。到2015年,优良种畜比例、母畜比例、牛羊出栏率,分别比2011年提高15个、20个和15个百分点。

  生产方式的转变开始创造出越来越多的奇迹。

  从一味索取到有效保护——资源利用方式变了

  草原生态奖补撑起保护伞,向草原索取的少了,草原回报多了,农牧民腰包鼓了,生活方式、经营理念都发生了深刻变化

  2011年,青海开始实行草原生态奖补政策,从制度上为青海的生态撑起了一把保护伞。草原生态奖补政策与草地生态畜牧业相得益彰,前者为后者提供保障,后者则推动前者落实。

  普惠政策的落实必须严抓实管,青海省将草原生态奖补政策作为重要的民生工程落到实处。经过探索,在全国率先引入“四个挂钩”的绩效管理办法推动工作,即补助资金与禁牧减畜挂钩、奖励资金与草畜平衡挂钩、管护员职责履行与绩效工资挂钩、生态保护效果与州县政府年度目标考核挂钩。第一轮政策结束后,青海全省实现禁牧面积2.45亿亩,草畜平衡面积2.29亿亩,累计核减牲畜570万羊单位。

  近两年,国家对青海牧区的生态保护力度不断加码。2015年12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十九次会议通过了《中国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2016年4月13日,青海省正式启动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实现对三江源典型和代表区域的山水林草湖等自然生态空间的系统保护。

  一系列政策法规的出台,不仅切实保护了生态,更为重要的是,让草原生态保护的观念在青海广大牧区深入人心。

  纳尔宗村是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一个典型的牧业村。干了20多年村支书的洛桑旦杰老人已退居二线,不过一说起草原的变化,他总是有满满的劲儿和说不完的话。

  生态文明是什么,老人讲不清楚,但要保护草原的道理,他心里明白得很。他说,这几年村里成立了织合赛生态畜牧业合作社,牧民们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原来并不是牛多羊多才能富,把草原保护好才能真正致富。

  牧民的朴素言语中,蕴含着“舍即是得”的深刻道理:对草原的索取少了,相应地,草原的回报就多了。过去5年间,青海全省76.53万户牧民享受政策补贴,人均年增收1588元,其中三江源地区农牧民人均纯收入年均增长14.9%。

  草原为人们带来的回报远远不止这些。近几年,青海精心打造生态“金字招牌”,高原牌、有机牌、绿色牌等农畜产品开始在市场竞争中显露锋芒。

  生态成了品牌,品牌就是价值。玉树藏族自治州曲红旗村生态畜牧业专业合作社理事长旦增才仁,已经把风干牦牛肉卖到了果洛和格尔木,还一路销到西藏。凭着“生态”和“绿色”,合作社“扎拉达泽”的牌子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

  从未间断的保护与建设,青海省草原植被迅速恢复,增草效果明显,草原生态大幅改善。青海省农牧厅对草原生态奖补政策实施5年的监测数据显示,全省平均鲜草产量2582.8千克/公顷,青海湖水位连续9年上升,三江源千湖奇观再现,水资源量增加84亿立方米,湿地面积增加104平方公里,草原生态系统水源涵养量增加28.4亿立方米,水源涵养能力显著提高。

  草地生态畜牧业发展带来生产方式的改变,牧民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直观看,草原上骑马的少了,开小汽车的多了;住帐篷逐草而居的少了,在游牧民定居工程中安家的多了;边放牧边听收音机的少了,在家看电视的多了……

  “十三五”时期是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阶段。青海省提出,到2020年,要创出一条地域特色鲜明、利于示范推广、政策体系配套、扶持方式科学、管理机制灵活的草地生态畜牧业发展新路子。在“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指引下,青海必将在青山绿草间开创一片新天地,发出生态崛起强音。


(责任编辑 :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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