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消了上任先烧“三把火”的念头
2015年春节过后,王洒从贵州仁怀市直部门到安居村任第一书记的时候,安居还是省级一类贫困村,也是仁怀市最穷、最偏远的一个村子。
“山高坡陡,没有一块超过5亩的平地;没有网络,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全村1100多户5100多人,有3/4举家外出,剩下的还有200多户挣扎在贫困线以下……”王洒叹口气,“安居村,实在是不‘安居’。”
比起自然条件先天不足、基础设施薄弱,部分群众落后的思想观念更是一个难解的结。
刚到安居,王洒就见识到了村民们的下马威。“联系了一家企业来村里慰问贫困户,结果车子刚进村口就被拦了下来,一个村民大大咧咧地爬上车卸下两袋米和一件大衣,说他家里快揭不开锅了。”王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其实他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根本不愁温饱。”
“为了争低保,有人把患病的老母亲背到村委会撂下就走;还有因为鸡毛蒜皮的邻里小事,公然将门前公路堵断……”安居村党总支副支书王国坤说,安居人不比富,只比谁更穷,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把自己脱贫致富的事当成村委会和政府的事。
前后几件事情犹如一盆冷水浇熄了王洒最初的勃勃雄心,“头一两个月,慢慢从幻想着‘改天换地’中冷静下来,要做事情必须取得村民的信任。”王洒说。
打消了上任烧“三把火”的念头,王洒提着手电筒串户去了,详细了解各家各户的困难和诉求。有的村民爱搭不理,王洒提上包谷酒,边喝边聊;有的忙着照顾孩子,王洒兜里就揣着糖块、瓜子;有的重病在床,王洒便扛上米面慰问……3个月时间,王洒跑遍了安居村的角角落落,写满了5本民情日记,也逐渐在村里站稳了脚跟。
“啧啧,想着这些市里下来的娃儿就是镀镀金,没成想他还真干上了。”村监委会主任张应科对王洒竖起了大拇指。
彭良高、彭茂高两兄弟由于鸡偷吃了菜,最后竟闹到对簿公堂。法庭调解那天,两兄弟一看坐在调解员席上的是和他们喝过烧酒、掏过心窝子的王洒,也不再吵了,主动认错,化干戈为玉帛。
“两兄弟争的就是一口气,王书记跟我们掏心掏肺,不能再在他面前丢丑。”彭良高说。
第四个月,全部贫困户开了个会
改变村民头脑,非朝夕之功。“拉拉家常可以增加亲近,但要真正取得信任还要看你给村里办了多少事。”王洒说。
上任后的第四个月,王洒便召集起了全部贫困户开会,承诺两个月之内修建60亩的泥鳅养殖场,带领大伙一起增收脱贫。
没成想,苦等了3个多月,申报的项目就是批不下来。有的群众向王洒投来质疑的目光,有村干部也劝说道:“王书记,基层工作就这样,别想太多,时间满了就回去吧。”
挫折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这件事,上级给我项目要干,不给项目也要干!”第二天一早,王洒赶回市里,用工资抵押贷款60万元。40多户贫困户积极投工投劳,当年底,60亩的泥鳅塘就修建成功了。
“泥鳅养殖收益按照3∶3∶4比例分红,分别归土地占用户、投工投劳贫困户和村集体所有。这个泥鳅塘是王书记个人贷款建起来的,他反而不要一分钱。”现在泥鳅塘做管护的陈坤芳说。
单凭一项泥鳅养殖很难让村民摆脱贫困,经过调研,王洒又把目光对准了万寿菊种植,“万寿菊不仅可以提纯天然黄色素,上规模后还能发展农业观光。”
2016年春节刚过,王洒前往威宁县拜访一家万寿菊种植加工企业的经理罗国超。得知王洒仅是个村干部时,罗国超不客气地说:“我们公司合作的至少是县一级政府,你回去请你们市长来。”
王洒没有放弃,软磨硬泡,终使得罗国超同意带他参观种植基地。参观路上,罗国超提起自己的企业起步是得益于“军地共建”,对部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王洒借机也谈起自己在青藏高原服役的经历,结果两人越聊越投缘,罗国超当即决定免费提供5000多亩的种子给王洒,并签订了收购协议。
好事多磨。引来了产业,可村民却不买账,“不种粮食种菊花,又搞什么花架子!”于是王洒又带着村干部挨家挨户做工作,并和农户签下书面承诺:“如果种菊花的收入低于高粱,差价全部由王洒个人赔偿。”
吃了定心丸,村民们逐步参与进来,种植规模也从当初的规划几百亩增加到3000亩,其余2000亩在全镇推广试种,成为每亩收益达2000多元的重要脱贫产业。2016年底,安居村人均纯收入达到1万元左右,贫困户从两年前的200多户减少至9户,成功摘掉了“贫困村”的帽子。
一年后,他申请延期一年;又一年后,他再申请延期两年
仁怀市派遣的驻村干部的期限是一年,2016年春节的时候,王洒想着安居村还没有脱贫,不能一走了之,于是又申请延期一年。到了今年春节,安居已摘了贫困帽,王洒又有了新规划,再次申请延期两年,“安居山清水秀,可以争取项目打造成休闲避暑的乡村旅游目的地。”
发展旅游,基础先行。“壮着胆子敲开了无数部门和领导的门,不是开口做汇报就是伸手递报告。”两年多时间,王洒共争取到30多家单位帮扶安居村,20多个项目逐一落地,为安居打通4条断头路、硬化同组路连户路72公里,彻底解决了村民们出行难的问题。
利用村里存有明代古堡和数十栋清末民居的优势,王洒请到省城乡规划设计院为村里作出发展规划,现在安居已成功申报为“省级旅游扶贫示范村”和“全国乡村旅游扶贫重点村”。
“安居村终于安居了。”王国坤说,村民们甜了,王洒却苦了,“王洒每个月在村里吃住至少25天,熬夜、吃泡面是常事。”
王洒却说:“把自己绑在一个村庄上,已没有退路,吃饭睡觉那点事不算什么。最让我内疚的,是对家人的歉意。”
母亲做膝盖骨质增生手术,因为村里忙检查,王洒没能陪侍左右。麻药失效后的剧烈疼痛,母亲垂泪埋怨:“养儿何用,养儿何用!”两天后王洒抽身来到医院,听到护士的转述瞬间泪流满面。
2016年的儿童节,王洒答应去幼儿园陪女儿做游戏,可当天下午当他急匆匆赶到市里的时候,女儿已放学多时。“站在冰冷的铁门外,我感觉幼小的女儿离开半步就成了天涯。”
当初瞒着妻子用工资抵押办理贷款,到现在王洒每个月还在还着3000多元的利息。妻子知道后埋怨:“平时衣服都舍不得买,一到村里怎么就穷大方?贷款到期怎么办?”甚至两人的婚姻一度亮起红灯。
“后悔吗?”记者问王洒。
“错过了对家人的陪伴,但没有错过安居村每一天的变化,我没有理由埋怨,有一种选择叫无悔,有一场青春叫驻村。”王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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