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夹峙,水阔山远。良田阡陌,沙洲星罗。村舍参差山间,渔舟错落有致,铺陈出一幅平静美好的诗意画卷。
这是600多年前,元代画家黄公望笔下的《富春山居图》。如今,这幅画已成为美好生活的代名词,而寻得现代版“富春山居”的最佳处,便是浙江。
城乡交错,山水相依。行走之江大地,所到之处,风景绝佳却并不人迹罕至,业态精尖却可纳众人共建;所遇之人,闲适中有生机,奋发中有自得,既不“内卷”,也不“躺平”。
未来乡村已在浙江掀开面纱,并从星光点点逐渐化作满天繁星,连点成线,纵线成面。当久久为功的“千万工程”走向牵引浙江城乡融合发展,缩小城乡、地区和收入“三大差距”,推进共同富裕先行示范的崭新阶段,这幅“富春山居图”在山水升腾间愈加清晰,浙江所探索擘画的,正是人类社会从未有过的——“共富模样”。
为什么是浙江?
2021年2月25日,世界瞩目中国。
习近平总书记在人民大会堂庄严宣告,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
伟大胜利紧连着伟大目标——“脱贫摘帽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新奋斗的起点”“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缩小城乡区域发展差距、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仍然任重道远”。
3个月后,5月20日,浙江率先“升格”。
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提出“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一项长期艰巨的任务,需要选取部分地区先行先试、作出示范”。
在社会主义制度诞生之前,从没有一种社会制度以“共同富裕”为目的。除了中国共产党,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政党,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作为自己的施政目标。
“为全国推动共同富裕提供省域范例”的浙江所要探索的,就是一条毫无现成经验、需要非凡智慧和坚定毅力的改革之路。它领跑的,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中国式现代化”。这场领跑,亦是在为全球一些国家和地区由于贫富分化导致社会撕裂、政治极化、民粹主义泛滥等难题提供一种解决方案,以“浙江之窗”展示“中国之治”,以“浙江之答”回应“世界之问”。
在这场直面社会主义本质要求和终极目标的跨越式发展面前,我们要问一句:为什么是浙江?
104年前,红船在嘉兴的南湖起航。半个世纪前,义乌商人摇着拨浪鼓,用“鸡毛换糖”把小商品推向全世界。2015年,浙江全面消除了家庭年人均收入低于4600元的绝对贫困现象。
干在实处、走在前列、勇立潮头,走遍千山万水、说尽千言万语、想尽千方百计、吃尽千辛万苦……这些精神早已融入浙江人的血脉。在推进改革开放、高水平全面小康中,浙江绘就了壮美长卷,而探索共同富裕先行示范,亦早有基础——
2025年,是浙江“八八战略”实施22周年。
21世纪初,浙江遭遇“成长中的烦恼”。刚到浙江工作不久的习近平同志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跑遍了全省11个地市,以战略家的眼光重新审视资源禀赋,作出“八八战略”决策部署,其中明确提出“进一步发挥浙江的城乡协调发展优势,加快推进城乡一体化”。
这一科学论断,蕴含着共同富裕的鲜明价值取向,对于当时在高速奔跑中寻找平衡之道的浙江来说,更是一种发展观上的革新。正是这一革命性的理论和实践,引领浙江率先突破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困境,将共同富裕的种子深深埋进土壤。
实现共同富裕,浙江已有优势——
以《意见》下发之时为节点,2021年的浙江,城乡居民收入已分别连续21年、37年居于全国各省区首位;城乡收入倍差缩小至2以内,这在全国各省区中同样独一无二;全省11个地市,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均超过100亿元,是全国唯一一个所有地市居民收入都超过全国平均水平的省份。
浙江的经济总量不算最高,发展速度也不是最快,但协调性和均衡性却是全国最好的。在这个基础上探索共同富裕,就一定不只是远景目标和治理理念,而是追求切实举措,见到实效。
探索共同富裕,本身也是浙江绕不过的命题——
研究浙江区域经济,逃不开两条线。一条,以杭州临安清凉峰镇为起点,以温州苍南大渔镇为终点。东北侧,水系纵横、土壤肥沃,经济社会发展总体较好;西南侧,群山连绵、耕地稀缺,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
另一条,经淳安、磐安、椒江三个县区。线的东北侧,城乡收入倍差较低;西南侧,城乡收入倍差普遍较高,有些甚至超过了2.1。总之,这两条线所折射出的就是实现共同富裕必须破解的“三大差距”。
浙江省委农办主任、省农业农村厅党组书记王通林认为,以浙江全省作为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试验田”,是中央实事求是的选择,更体现了党中央在实践层面为“共同富裕”破题的坚定决心。
更根本的原因在于,浙江是“千万工程”的发源地。
22年前,这场发端于浙江农村人居环境整治的伟大革命,重塑了万千乡村,造福了万千农民,也开启了建设美丽乡村、引领美丽中国的崭新时代,成为浙江得以城乡均衡发展的关键,堪称中国“三农”史上的神来之笔。
22年后,在更广阔的国土空间上,“千万工程”擘画出乡村全面振兴的美好图景。而在浙江,它继续生发、迭代、深化,承继着“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的初心,在更高层面上缝合城乡断面、疏通区域脉络、激活共富动能,推动共同富裕实现从点到面、从个体到全体、从梦想到现实的历史性跨越。
一段时间以来,浙江全省上下深学细悟“千万工程”蕴含的理念、方法和机制,以有力行动、有效举措、有为担当打开了工作新局面,推动城乡一体融合高质量发展,缩小“三大差距”,在推进共同富裕中先行示范,成为了新时代“千万工程”走深走实的重要标识。
共富是一种什么富?
若单论一个“富”字,富甲天下者自古有之,国富民强之盛世也并不罕见。但富民之难,难在共同、重在共同、贵在共同。
这“共同”的关键处,又在乡村。
2003年1月,浙江省委农村工作会议上,习近平同志就明确指出:要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前基本实现现代化,增加农民收入的任务最迫切,发展现代农业的任务最艰巨,改变农村面貌的任务最繁重。
三个“最”字,道出了“三农”在全局发展中的任务之重、统筹兼顾之难。
从全局看,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一个总体概念,不能分为城市一块、农村一块,各提各的指标,各搞各的富裕。从实现途径看,即便是在均衡发展程度较高的浙江,对比城乡,农民增收依然处于弱势,农村建设依然属于短板。农民“富”起来,浙江共同富裕的基石就夯实了大半。
那么,浙江推进的是怎样一种“富”?小切口可窥大门道。
喷泉里涌出浓香的可可液,坐着小火车环游,电影《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的场景,在嘉兴市嘉善县大云镇缪家村真实存在。这座全国最大的巧克力小镇,每年吸引游客超百万人次,还为200多名村民提供了在家门口就业的“甜蜜岗位”。走出小镇,3公里长的花海大道穿村而过,共富超市、家宴中心、儿童驿站等尽数在“5分钟便民服务圈”内。
75岁的成玉珍说:“我们缪家村人有句话,让城里人羡慕农村人,让农村人羡慕缪家人。”说着,老人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其感受道出了浙江共富的深刻内涵:这“富”不一定是丰厚的存款,不一定是豪华的房子,而是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好日子,就像一件合身的衣服,不一定高档名贵,穿起来却处处熨帖。
这是一种属于全民的“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一个也不能少;共同富裕路上,一个也不能掉队。缩小“三大差距”,是浙江探索共同富裕的主攻方向,背后有着高规格的制度供给:省委书记王浩一年4次主持召开全省性大会,由省委副书记王成和省政府副省长李岩益担任召集人,召集38个省级部门共同成立“缩差专班”,把各地推进工作过程中面临的卡点、堵点、难点,全部拿到省级层面上协同解决,高频次推进工作落实。
这是一种“全面”的富裕。携手奔向现代化的农民,除了物质富裕,还希望精神富有。他们所追求的“富”,不一定要和城里人一模一样,但也同样是一种“高境界的富”,它超越了物质财富的线性增加,更注重人的感受和体验,强调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可持续发展。
这还是一种“共建共享”的富。以基本公共服务一体化改革为抓手,浙江打破行政区划、地域空间、部门层级等壁垒,推动各类公共资源和服务优化配置,有力促进公共服务均衡、普惠、可及,确保老百姓有感觉、得实惠、真满意。
与“一切为了人民”的“千万工程”一脉相承,浙江探索的共同富裕,在世界观上回应着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多重需要,在方法论上寻找着破解中国式现代化发展中难点痛点的有效路径。
能否为“共富”定义一幅更加准确的模样?
前不久,聚焦城乡空间融合、经济融合、生活融合、生态融合4个维度,通过18项细分指标,浙江首次推出了城乡一体融合高质量发展指数监测体系,旨在解决城乡融合“有方向、无标尺,难量化、难评判”问题。
山海何以相应?
2025年5月28日,浙江山区海岛县高质量发展工作推进会在丽水召开。
就在9个月前,引入GDP总量、人均可支配收入等多维度指标评价,浙江建立了山区海岛县分类动态调整机制。首批经济发展表现突出的3个县区被调出山区县之列,但仍可享受相应扶持政策,同时新增温州市洞头区和嵊泗县两个海岛县,由此形成28个山区海岛县。
需要即调入,提升即调出,浙江的实时“加减法”,体现着省级工作层面一以贯之的精准和科学,也体现着各个山区海岛县“不贪帽子、抢占先机”的精神状态。
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之初,浙江列出了26个山区县,其土地面积占浙江的45%,但地区生产总值总量只占全省生产总值的9.65%。浙江要缩小“三大差距”,重点、难点和突破点,都在这些县。
如果说打造“县城—中心镇—重点村”发展轴,通过空间优化、产业联动、功能互补,形成城乡区域发展新体系,是浙江做大共富“蛋糕”的关键战术,那么过去五年间,推进山区海岛县跨越式高质量发展,就是在牢牢把握增强内生发展动力的核心前提下,更强化“强城”“兴村”“融合”一体推进,体现出帮扶的系统性、精准性和有效性。
山有巍峨,海有浩瀚。在浙江,山区与沿海所形成的经济“两极”,既是基本省情,也是高质量发展的机遇。
被群山环绕的丽水景宁,是全国唯一的畲族自治县。全县127个村庄,有90多个海拔超过600米。“劣势即是优势”,县里创新打造的“景宁600”区域公用品牌,成了打通“两山”转化通道、撬动民族地区共同富裕的新支点。
品牌如何打响?山货怎样进城?优质何以优价?借助“山海协作”,景宁与宁海县合推“山海共富”农特产品,知名商超渠道循声而来,打造“冷水茭白”“霜打萝卜”等特色基地,让产销精准匹配。目前,“景宁600”年销售额7.4亿元,溢价率超30%,带动千家万户增收。
山海协作,解决的不只是“好货出山”的问题。以增强内生发展动力为核心,浙江迭代“1+3”帮扶机制,由28位省领导分别联系,再配套1组省直单位、1组经济强县和1组国有企业,以及联合学校、医院、科研机构、社会组织等452家单位,组成28个省级帮扶团组,与28个山区海岛县逐一结对,促进各种资源梯度下沉。
以磐安县仁川镇天山村为核心重点村,联动周边三个村协同组建的天山片区,平均海拔约760米。在省级结对帮扶磐安团组的帮助下,当地油茶改头换面,设计包装、打造品牌,组建“天天加油”共富工坊,构建从种植、加工到旅游体验的完整闭环链条,令人刮目相看。
围绕产业链上下游整合深化山海协作,体现了浙江点准穴位的深层次谋划。2025年,浙江整合科创飞地、消薄飞地、产业飞地3块“飞出地”,推动经济强县、国有企业在山区海岛县建设“飞入地”,健全税收分成、成本共担、利益共享机制,双向建设“发展飞地”,并且实施相对薄弱镇村帮带行动,开展“一镇一策”“一村一策”精准帮扶。
这俨然是对历史的再一次回响与验证。
“八八战略”提出之初,就明确指出,“努力使海洋经济和欠发达地区的发展成为浙江省经济新的增长点”。如今,山区海岛县确实已经以自身的特殊优势,成为浙江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战略新空间、加速新动力。
大处着眼,在浙江“一县一策”的发展举措下,淳安县的水饮料、龙游县的特种纸、缙云县的机械装备、青田县的不锈钢等超百亿元产业逐渐成块,11个山区海岛县实现高新区覆盖,融入浙江全省产业链“生态圈”。小处细观,山之巅、海之远处,那些看似“散而小”的特色产业,个个活力十足,背后藏着就业与增收的“大民生”。
这就是浙江,无论是身在省城的西子湖畔,还是在最偏远的山区农场,都有其独到的发展之道。哪怕只是一屉毫不起眼的小笼包,如今在嵊州市甘霖镇黄箭坂村,专门布设了嵊州小吃共富产业园,背后是10万从业者,如今产业规模达160亿元。
2024年,浙江所有山区海岛县的GDP均突破百亿元大关,占全省GDP比重首次突破10%,居民和低收入农户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突破5万元、2万元大关。再看全省城乡居民收入倍差,2024年为1.83,到了2025年前三季度,该数据缩小到1.73。
不要小看这些不起眼的数据变化,身处经济发展充满韧性与活力的浙江,欠发达地区和农村居民收入不仅没有“掉下去”,还在持续“赶上来”,这正是浙江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取得实效的硬核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