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农民就地过上现代文明生活？
“我带来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十年前我回乡建蔬菜大棚基地时，拍摄的泥泞不堪的泥土路，一张是十年后，这条路已经变成了宽敞平坦的柏油马路！”全国人大代表、安徽省铜陵市枞阳县青园心家庭农场负责人余青青兴奋地向大家展示着她的“时光相册”。
“这次我带来的是乡亲们种的西红柿，前年村里的路修宽了，交通更加便利，我们也发展起了西红柿产业。”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天山堡村党支部书记冉慧也向记者讲述起武陵山区的变迁。
两会现场，代表委员们纷纷把家乡的美好变化以各种方式“带”到了北京。从“村村通”公路到5G网络覆盖，从清洁村庄到美丽村舍，从家门口的社区医院到乡村文化礼堂……这些曾经属于城市的“标配”，如今正逐步成为农村生活的新图景。
让农民就地过上现代文明生活是实现农村现代化的重要体现。今年中央一号文件也提出，着力推进乡村建设，统筹县域城乡规划布局，推动基础设施向农村延伸，提高农村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加强农村生态环境治理。如何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如何让农民更有幸福感、获得感？代表委员们对此既有深度思考，也有务实建议。
农村新基建 一直“在路上”
冉慧连续七年持续关注少数民族地区交通大动脉建设，今年两会上，她带来了渝湘高速公路酉彭段通车的好消息：“过去靠背篓出山的农产品，如今顺着高速路远销全国。”
天山堡村的路，是以基础设施建设带动农村发展的生动缩影。近年来，各地加快补齐农村基础设施短板，新建和改建农村公路达到13万公里，农村自来水普及率达到94%，建制村快递服务覆盖率超过95%，乡村面貌焕然一新。那么当下，乡村建设的重点还应放在完善农村基础设施上吗？
“提高乡村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没有终点，是一个不断动态提升的过程，需要根据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区发展水平作出调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党委书记杜志雄表示，目前新的发展阶段对农村基础设施数量、质量、规模、水平提出了新要求。杜志雄举例，十年前人们对于现代化生活的设想还在于“村庄通了道路”，而如今这显然不能满足大多数村庄的要求，还需要往“四好农村路”上去努力。
持续推进农村新基建建设，需要一直“在路上”。
近年来，我国数字乡村建设驶入快车道。全国人大代表、四川省成都市温江区寿安镇岷江村党委书记陶勋花去年提出了完善基础设施、夯实数字乡村建设基石的建议，得到了中央网信办的答复。在各部门的努力下，到2024年底，全省2.6万个行政村实现“村村通5G”。
“虽然我们村实现了5G全覆盖，数字乡村建设有了‘硬件’基础，但针对农村地区的特色应用场景的‘软件’开发还不足，让数字技术发挥更大作用，还需进一步整合资源。”对此，她建议，搭建数据平台，开发智慧农业、智慧村务、农村电商、乡村旅游等特色应用场景，整合乡村产业动态、公共服务等数据，实现资源高效精准匹配和运用。
当前，我国城镇化仍在快速发展，乡村人口持续减少成为经济社会发展客观规律，如何规划乡村基础设施建设才更有章法？“在这个过程中，乡村建设不能平均用力。”杜志雄认为，应综合考量城镇化下人口变迁以及财政的可持续性，既要立足当下，满足人民群众的迫切需求，又要带有前瞻性，考虑到未来可能，不调高胃口，不做超前建设。“这里面有一个巧妙的度，需要政府去把握衡量。”
“以需求为导向，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村民的积极性。”这是全国政协委员、海南省陵水县文罗镇政府副镇长、五星村党总支书记黄丽萍的切身感受。2018年，基于村里产业发展需求，五星村亟需拓宽村道。消息一传出，村民们纷纷响应，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拆家运动”。有的主动让出了自家土地，有的拆掉了自家围墙，还有的忍痛砍掉了种了几十年的二十多棵椰子树。“村民的意愿其实就是乡村建设最好的风向标。”黄丽萍说。
提升公共服务 要县域统筹谋划
农村公共服务是满足农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缩小城乡差距的重要直接体现之一。多位代表委员表示，从现实来看，城乡发展不均衡的问题依然严重，很多农村地区的公共服务便利度和舒适度，与农民的期待还有很大落差。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村民对优质教育资源的需求越来越高，而实现城乡教育均等化的关键在于优质教师资源的均衡配置。”全国政协委员、云南省文山州广南县城区第四小学校长龚健梅在教育战线已经奋斗了30多年。多年实践中，她发现若想让年轻教师“引得来、留得住、用得好”，仅靠行政命令强制推行往往难以取得预期效果，关键在于制定具有吸引力的配套政策，并对轮岗交流的优秀教师给予职称评定倾斜。
最关键的，还是应通过“扬峰填谷”，把县乡村作为一个整体统筹谋划。“目前，在全国不少地区，县域内集团化办学正成为一种趋势。”龚健梅介绍，今年，为增强基础教育优质资源的辐射引领，广南县开始探索集团化办学的模式，由县城区4所小学带动辖区18个乡镇学校同步前进，通过共享教学管理、教学模式和教师资源，快速提升落后地区办学水平，让更多孩子在家门口上“名校”。
她也注意到，随着城镇化进程推进，城市大班额问题和乡村学校“空心化”现象形成鲜明对比，因此建议根据人口的流动、城镇化总体规划，科学布局县域内教育资源。
解决农村养老问题，是完善农村公共服务体系的关键一环。全国政协委员、重庆市涪陵区委书记黎勇多年来一直关注农村养老话题。他指出：“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青壮年大量外流，农村家庭结构发生了显著变化，农村养老服务的需求越来越紧迫。”对此，他认为，要加强城乡之间的资源共享，鼓励城乡养老服务机构建立常态化的交流与合作机制，推动城市医疗机构为农村提供远程医疗咨询和健康监测服务，让城市的优质养老资源逐步向农村延伸。同时尝试建设一些示范性的农村养老综合体，集日间照料、短期托养和互助式养老于一体，打造一种“医养结合”的模式，既注重医疗保障，又兼顾康复支持，实现边医边养、综合治疗的目标。
然而，要真正实现这些目标，还需要解决农村医疗资源匮乏这一根本性问题。全国人大代表、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屏边苗族自治县新华乡河南村乡村医生杨莲英直言：“目前，乡镇卫生院缺药、缺人、缺设备的问题依旧存在。”她建议，国家应从政策层面加大对县、乡、村三级医疗机构的支持力度，扩充基层用药目录，完善乡镇卫生院硬件设施，增加各科室人员编制，切实解决农民"看病难"问题，让农民可以"小病不出村、大病有依靠"。只有补齐农村医疗服务的短板，才能为农村养老服务的提质增效奠定坚实基础。
塑形铸魂 让乡村成为“诗与远方”
乡村全面振兴，既要塑形，也要铸魂。可知可感的民生变化不应只体现在农村生活条件的改善上，更存在于村民们日渐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里。
“向心力”是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永嘉县岩坦镇源头村党总支书记陈小静谈话中的高频词，她解释：“硬件设施上的进步最容易让人看到也最容易实现，但真正稳住人心、能让人留下来的还是这些软性而无形的东西。”
一个村庄的向心力如何构建？陈小静的看法是要积极发挥党建引领作用，充分发挥党员在农村精神文明建设中的先锋模范作用，以党员带头牵引村民主体作用的发挥。“想要家乡成为村民们的‘诗与远方’，党支部就得真正设身处地地为村民们着想，让发展惠及更多村民的生活，让大家拧成一股绳。”陈小静说。
有力一起出、有劲一起使、有钱也一起赚，在强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下，外出的村民们也开始逐渐回流。短短几年，源头村从只有几十个老人留守的空心村，发展成常住人口六七百人的和美乡村。不少城市人也慕名而来，长期租住村里，成了村里的新村民。
丰富多彩的乡村生活，离不开优质的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目前，百姓舞台、文化礼堂、村史馆等基层公共文化空间，使优秀文化资源触手可得，极大增强了老百姓的获得感和幸福感。但一些经济薄弱地区的公共文化空间维护仍面临着发展动力不足的共性问题。”过去一年，全国政协委员、民建湖北省委会副主委、华中科技大学教授韩民春的脚步遍布孝感、十堰、随州等地。
韩民春认为，维护好乡村公共文化空间，关键要建立创新性的资金投入机制，确保财政专项资金投入力度的同时，运用好税收优惠、奖励补贴政策，鼓励引导社会资本、经营主体、民间组织参与基层公共文化空间建设运营。另一方面，应探索创新运营收入模式，通过开展赞助合作、开发文化产品等方式，增加基层公共文化空间的自身收入来源。
“不仅要注重乡村文化阵地建设，还要持续关注文化服务的内容创新。”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长兴县媒山镇新川村党委书记张天任结合着新川村实践谈起看法。近年来，新川村以浙江文化礼堂为核心载体，结合传统节庆策划各类打卡、文艺汇演等特色项目，年均举办活动超百场。通过引入“送戏下乡”“送电影下乡”等流动服务，实实在在确保了文化资源直达村民家门口。“我们现在还聚焦数字建设，通过与贵州台盘村开展‘村BA’线上联动，扩大乡村文化影响力。村民们通过手机即可获取文化资讯，实现‘指尖上的文化服务’。”
春风又绿江南岸。从基础设施的“硬件升级”，到公共服务的“软件迭代”，再到文化生活的“内核焕新”，我们期待共同见证农民迈向现代化文明生活的崭新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