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李坤晟、张书旗
大年初十早上,农民高成立像往常一样,烧开一壶热水,用奶粉冲好一小瓶牛奶。他握着温热的奶瓶走到里屋,几只正趴在地上烤火的小羊羔顿时围了上来,扑在他身上抢起了奶瓶的奶嘴。高成立坐小板凳上,摇了摇奶瓶,熟练地抱起小羊羔一只一只喂了起来。
在河南省商丘市宁陵县刘楼乡无咎屯村,“舍得用奶粉喂羊”的高成立家是备受驻村干部表扬的脱贫户。2016年,帮扶单位通过实施到户增收项目给村里十多家贫困户发了一批羊,号召他们通过养羊改善自身生活条件。结果,由于贫困户管理不善,发下去的羊或病或丢,只有高成立一家坚持了下来。
高成立的爱人常汝勤笑呵呵地对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说:“去年我卖了7只羊,一只1000多元,总共赚了8000元。”除了养羊,高成立家还种了两亩蒜,加上面向贫困户的保险宣传公益岗工资,他和老伴的生活正变得越来越好。
不过,和记者聊起2018年的变化,高成立和常汝勤最开心的不是羊,而是路。“盼星星盼月亮,今年终于把路修通了。这得感谢郑书记。”农妇常汝勤说。
常汝勤口中的郑书记叫郑传亮。2018年10月6日,他被刘楼乡党委组织部任命为无咎屯村党支部书记。
被任命前,已在湖北武汉定居的郑传亮已经离开了无咎屯村近30年,只是逢年过节才回老家看望老人。他成为村党支部书记,出乎很多人意料,堪称“空降”。
郑传亮说起自己接受任命,感慨“一言难尽”。
听驻村干部说,乡里为了请郑传亮回来,用了感情攻势,施了激将法,谈了党员的义务和责任。事实上,乡里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常汝勤盼望的路是村里的入户路。去年10月底,无咎屯村只完成了村里主干道的硬化。老百姓门前大多是泥泞坑洼的土路。村民们都盼着自家门前能通一条水泥路。
但这件事却被搁置了很久。原来,贫困村道路建设的指标是按平方米计算。在硬化完主干道后,无咎屯村剩余面积不够给家家户户通入户路。通谁家不通谁家,这下村里可炸了锅。无咎屯村13个村民组,903户,2949人,有四个大姓。上一任村党支部班子瞧工作不好做,干脆将村民的诉求束之高阁。
还有路灯。村里248盏路灯也是扶贫项目。据驻村第一书记李鹏介绍,早在2018年春节前,村里就准备把路灯装上。村干部的初衷是让外出务工的游子回家过节时能目睹家乡的变化。结果,关于路灯装在哪儿的问题,矛盾又一次爆发。西家的村民问,在自家墙上钉钉子拉电线,路灯却为何照在东家大门口?有50多盏路灯直到2018年底都没装上。
宁陵县团委书记黄政通是无咎屯村驻村工作队长。他告诉记者,无咎屯村是在河南省委组织部挂号的党组织软弱涣散村。“当时的村党支部班子遇到矛盾不敢触碰,党组织的威信每况愈下,扶贫工作开展起来非常艰难。”黄政通说。
让他郁闷至今的是2018年8月19日,“温比亚”台风让商丘经历了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大雨,无咎屯村很多村民家里被淹。受灾情况有轻有重。当时,帮扶单位援助了一批方便面、纯净水等物资给受灾最严重、家里已不能生火做饭的群众。但就是这样的好事,村干部也只敢“偷偷摸摸”地送,生怕被别的村民知道又触发矛盾。
无咎屯村不能再这么下去!这是村里很多村民的共识。村党支部面临换届,上级组织也在考量谁能挑得起这副担子。责任组长、刘楼乡武装部长裴茂仓告诉记者,经过对村情的认真分析,乡党委认为郑传亮最为合适。
参军入伍之前,郑传亮是村里的“孩子王”,在同龄人中说得上话。退伍经商后,郑传亮在湖北河南两省经营着数家4S店,是村里有名的能人。而且他离乡多年,和如今村里的一些利益纠葛没有牵扯。
但问题是郑传亮愿不愿意搁下生意回村拿一个月1600多元的工资?裴茂仓心里没底。他趁郑传亮回乡探望生病的老母亲的机会,极力游说其回乡。
虽然家人反对,但对故乡的感情和身为一名共产党员的责任感,让郑传亮权衡再三后,接受了乡党委的任命。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郑传亮“空降”无咎屯村仅仅3个月,黄政通对这句俗语有了深刻认识。
2018年10月底,回武汉处理完手头的生意的郑传亮正式进入角色。到2019年春节前夕,无咎屯村路修通了,路灯装上了。
“春节给贫困户发慰问品也是在村委门口的小广场上堂堂正正宣布。”黄政通说起村里的变化,不胜唏嘘。
“只要公平公正,不要优亲厚友。这个事情就能办下去。”郑传亮说。
这个棱角分明的汉子还保留着军人的爽利。过去,村干部随身带着村里的公章,村民要办事找不到干部本人,就得找干部家人。
如今,无咎屯村的公章一直放在村委办公室。郑传亮做了一份《无咎屯村委用章记录》的表格,上面申请人、事由、经办人,一目了然。
修路前,郑传亮首先声明:“我父亲门前的路最后修。”
面对全体村民都希望出门不踩泥巴路的强烈意愿和指标不足的现实困难,无咎屯村两委进行了表决,一致同意在修路总面积不变的情况下,将原计划按3米宽硬化的村级路改为2米宽。
村里形成决议后,郑传亮积极同宁陵县交通局和刘楼乡党委沟通协调。最终,无咎屯村解决了户户通水泥路的难题。
2019年1月,临近春节,外出务工的游子又要回乡过年,路灯的问题再拖不得。郑传亮一家一户上门沟通。“我请施工队尽量将路灯升高一点,角度调整到尽量兼顾到每家每户。虽然肯定不可能每家门前都很亮堂,但肯定都能照到。其实,村民还是能理解的。”郑传亮说。
上任后,郑传亮就住在村委办公室,他的4S店生意蒙受了较大损失。郑传亮坦言,当村支书跟做老板完全不一样,刚刚开展的工作还面临很多实际困难。
“既然挑起了这副担子,我就一定把事情做好。我没有许家印那样直接捐助家乡那么多钱的实力(房地产商人许家印家乡太康县聚台岗村距无咎屯村车程不到100公里),但3年后你们再来,无咎屯村肯定会跟现在大不一样。”郑传亮说。
